如果说煎饺、蒸饺是水饺的堂兄弟的话,锅贴应该算是水饺的表兄弟了。
饺子除了用水煮,还可以用笼屉蒸,用油锅煎。虽然还是叫“饺子”,但模样大有分别。
蒸饺是广式或港式点心必备的,外皮薄而透明,隐约可见里面的馅料,一般略带粉红色,那是一枚蒸熟虾仁的肌肤颜色;有的还呈现一抹绿莹莹,大致是放了豌豆的缘故。蒸饺自然还是正宗水饺的做法,最明显的是有滚边和绉褶,但形状则与水饺异趣,圆鼓鼓胖嘟嘟,就像一张小胖墩的脸,十分可爱。由于蒸饺的外表晶莹剔透,人们称之为水晶蒸饺。
蒸饺皮薄馅大,以吃馅为主,故馅料非常讲究,为粤港餐室拿手好戏。但水准仍有高下分野,高明者丰润多汁,清香鲜美;拙劣者干瘪枯粗,生涩零落。以前避风塘·竹家庄和采蝶轩都做得不错,但近来偶有品尝,竟然抖豁起来,不敢打高分了。有一回碰到老画家郑伯萍先生,他指点说,久光百货楼上“金桂王朝”做的蒸饺,堪称绝品。老先生乃是粤人,吃惯了早茶,又到处寻味,当然权威。他说起蒸饺来,眉飞色舞,很煽情,只是在下吝于为区区一饺专诚趋前品尝。嘴馋而脚懒,自然不配做美食家。
蒸饺流行于南方,煎饺则流行于北方。
和蒸饺相似,煎饺也不是把水饺简单油煎。用于油煎的饺子一般比水饺个头大,常人连吃二三枚要喊饱。倘若水饺如此体量,一定难吃死了,好比吃惯一口一枚的鸽蛋,突然被要求一口吃下一枚鹅蛋,怎能不让人叫“行不得也哥哥”!
中华饮食,和帝王最有缘分,好像帝王不参与,食品就美味不了。也怪,起初帝王尝到的东西往往都是不二不三的,比如“珍珠翡翠白玉汤”之类的“垃圾食品”,后来经帝王“开光”,居然“名满天下,造福一方”了。煎饺也免不了沾染了点这种“王气”:据说当年慈禧太后爱吃饺子,但决不肯吃冷饺子。饺子固然得一个一个地吃,吃到后来难免变冷。御膳房离御餐厅又远,所以御厨必得不停地煮出热腾腾的饺子,同时还得把冷掉的饺子丢掉。有一天,慈禧到后花园赏花,闻到宫墙外边飘来的香味,她好奇地走出宫外,看到有人在油煎饺子。慈禧尝了一口后,觉得这玩意儿皮酥脆馅多汁,相当美味,便喜欢上了。一了解,原来是御膳厨房丢弃的饺子,因为凉掉了皮粘在一块,不好用水煮,所以才用油煎着吃。不想,从此成了“香饽饽”。
不知道慈禧后来是否弃水饺而就煎饺?恐怕不会。据我所知,慈禧爱吃花糕或窝头,甚至还有臭豆腐,水饺倒并非所爱,更不要说煎饺。虽然煎饺的馅可以丰富多彩,杂七杂八,但总不见得把花糕、窝头、臭豆腐放在里面当馅料吧。
把锅贴看作是水饺的表兄弟,是因为从字面上无法看出它们的血缘关系,但实际上它们正是近亲。但我觉得还是有区别。以上海锅贴为例:锅贴的个头比煎饺要小,而且,你发现没有?锅贴总是“站”着的,而煎饺总是取“躺势”。至于说“油煎水饺”,也不很通,比如从形状而言,锅贴并不走水饺那种标志性的“绉褶”路线,也不“鼓腹”。它没有水饺的“高度”,却比水饺更有长度。水饺的雍容,在锅贴那里变成了质朴;水饺的宽厚,在锅贴那里变成了精悍。水饺像女人,锅贴像男人。用环肥燕瘦来形容水饺和锅贴,真是再恰当不过。
上海锅贴的一大特征,就是永远“全肉”。倘若有什么“三鲜锅贴”“白菜锅贴”“海鲜锅贴”之类,一定不正宗。
我对于上海锅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盖因我做小学生时,正在“文革”当中,我向“工人阶级”学到的本领,就是做锅贴。现在有人说自己会做馄饨、饺子、馒头乃至蛋糕、面包,鲜有说会做锅贴者。我能做锅贴,但做不来饺子,似乎也可以证明这两者其实是不同的。
有人说,锅贴应该有“豁口”。我不知其所持何据。以本地锅贴论,“豁口”,正是锅贴品质不佳的表现。那么,或许另有所指?有一种南方的锅贴,不仅名称与水饺对应不起来,连形状也大有不同,即皮子当中放馅料,然后对折,有点像包春卷,但两头确有“豁口”,我们可以在“四海游龙”里见到。
我不知道饺子译成英语怎么说,恐怕只能是jiaozi吧,那么锅贴呢?我以为再有个性,还得往jiaozi身上靠,毕竟饺子已是中国美食的象征,不招安还真不行!(文 / 西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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