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人们追求自由的精神,便是一个极好的例证。老子和庄子,对世俗的价值观念,都持鄙视态度。《老子》第二十章说:“众人熙熙,如享大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这位李老先生专与一般人唱反调。庄子则更形象、明白地说明这一点:人家说圣人好,他说:天下胡涂人太多了,才有所谓圣人,甚至说圣人不死,天下就没太平。人家说富了好;他说:钱太多了就有人偷你!人家说木瘤盘结的大树不成材;他又说:要不是结那么多树瘤子,早就被人砍了,还能长那样大?!人家说,犀牛好大呀;他偏说,大有什么用,它会捉老鼠吗?看来,中国的茶人们真学了庄子的脾气,很爱与世俗唱对台戏。陆羽的性情人们就觉得怪。一般人看不起伶人,他偏去作戏子;朝廷请他作官不去,偏要研究茶;别人多顾个人安危,他为朋友不避虎狼。
许多茶人即使作官,也经常因直谏被贬。王安石也好茶,而且很懂水品,好不容易作了宰相,却偏要变法,连小说家都叫他“拗相公”。老舍先生学问很大,偏要写北京的市民生活,不是祥子、虎妞,便是《茶馆》里的三教九流。在茶人们看来,所谓荣华富贵薄如白开水,倒不如作个自在的茶仙为好。“作花儿比作官到有拿手”(《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人穷,却总有几分傲气。茶人中像宋代丁谓之流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茶人有一身穷骨气。即便富的茶人也大多不苟同世俗,很懂得雅洁自爱,又总爱发表些怪论。即使不敢公然指责权贵,也总是明讥暗讽的对抗几下子。茶人的这种精神,培养了许多知识分子忠耿清廉的性格,对封建世俗观念常常唱反调。
如果说,儒家茶文化更适合士大夫的胃口,而道家茶文化则更接近普通文人寒士和平民的思想。它以避世的消极面目出现,正反映了与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处于不同的境地。因此,决不可忽视。谈中国茶道精神者往往扬儒贬道,这有很大的片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