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以上打着纯牛奶旗号的液态奶都是用奶粉冲兑的”,近日来,本已暗流汹涌的中国乳业江湖,因为一位八旬老人的一句话再起波澜。
一方面,西部乳业发展协会执行副会长、西南民族大学畜牧系教研室主任魏荣禄揭开了这个液态奶行业的潜规则,一方面中国乳制品工业协会发表声明称魏荣禄言过其实,并表示企业用奶粉冲兑鲜奶是违法行为。
目前液态奶中究竟存不存在用大包粉勾兑的情况?如果存在,比例大概是多少?这样制作出来的液态奶可能存在什么问题?关于复原乳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始终语焉不详,是否为此留下漏洞和隐患?
又见潜规则
“我认识魏老多年,我想他的意思不是说由奶粉冲兑出60%的液态奶,而是有60%的液态奶并非完全都是新鲜牛乳制成,而是多少都含有奶粉冲兑的情况,这个数字并不夸张”,西藏高原之宝牦牛乳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汪家琦博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按照奶粉商的宣传,奶粉是用纯牛乳经蒸干加工而成,基本是用8.5吨牛奶蒸干成1吨奶粉,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营养损失。既然奶粉的成本和售价如此之高,为何乳制品企业要放弃鲜奶而选用“更贵”的奶粉来生产液态奶呢?
“客观上是因为中国奶源贫乏并且分布不均造成的,主观上则是乳制品企业为了节约成本,用来制造液态奶的不是你在超市购买的那种奶粉,而是大包粉,也就是工业奶粉”,曾在多家乳制品企业担任高层的杨文山(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杨文山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在中国,建立一家日处理能力在300吨左右的液态奶加工工厂,投资成本大概需要3亿元人民币,目前国内奶牛产量大致为每年5吨左右,300吨的鲜奶至少需要20000头奶牛支持,进口奶牛的价格已经上涨到2.5万—3万元,普通的奶牛的价格也至少要2万元,再加上配套成本,每头牛又要2万元,这样计算下来,即使不算饲养成本,光前期牧场建设就至少需要8亿元。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完全采用鲜奶加工,投资3亿元的工厂还必须配建8亿元的牧场,这还不包括后期的饲养成本以及疫病风险等。
另外,中国奶源分布也不均衡,尤其在东南沿海等地,本身也不是很适合牛奶养殖,养殖成本高、产量小,大包粉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企业用大包粉,最主要还是为了节约成本,1吨大包粉可以还原成8吨液态奶,2005年前后大包粉价格比较低,到岸价都维持在每吨1.5万元的价位上,这几年进口大包粉的价格一直在上涨,目前在每吨价格在3万元左右,但是某些省份每吨生乳的价格也涨至每吨4000—5000元,至于国产的大包粉,价格更是便宜,计算下来,大包粉制作液态奶的成本要比鲜奶制作的便宜将近1/3,为了降低成本,增加竞争优势,很多乳企都掺着使用”,杨文山介绍。
魏荣禄此前也对媒体表示,用奶粉还原成液态奶,它还减少了很多的工序,比如收集、采购、运输、储存、检验,这些费用大大节约,(用大包粉)想生产多少吨奶就可以还原多少吨,很方便。如果按照鲜奶来做所谓的纯牛奶,这事要多很多个工序,而且风险要更大一些。
王丁棉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中国乳业的黄金十年,每年都有高达30%的增长速度,但是中国奶牛的年增长幅度为10%,根本无法支撑市场的需求。
根据中国食品土畜进出口商会的数据,2008年中国奶粉进口量为14万吨,2009年激增到31万吨, 2010年增长至48万吨,2012年继续上涨至57.9 万吨。
而根据海关总署的统计,2013年上半年,我国进口奶粉44.5万吨,增加了24.8%。
“按照这样计算,2013年预计进口奶粉量将达到90万吨左右,可以还原成液体奶720万吨,当然其中一部分奶粉会制成婴幼儿配方奶粉,但是再加上国产大包粉的数量,还原奶的数量应该相当庞大。”杨文山表示。
“一公斤原奶收购价要4元钱,再加上生产加工费,可你再看看某些企业的液态奶一袋才多少钱,怎么可能不用大包粉勾兑。”杨文山反问记者。
“回奶”丑闻
那么,什么是“复原乳”呢?
复原乳又称“还原乳”或“还原奶”,是指把牛奶浓缩、干燥成为浓缩乳或乳粉,再添加适量水,制成与原乳中水、固体物比例相当的乳液。通俗地讲,还原奶就是用奶粉勾兑还原而成的牛奶。加工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鲜牛奶中掺入比例不等的奶粉;另一种是以奶粉为原料生产的饮料。在原奶匮乏的情况下一度非常盛行。
“牛奶是一直热敏性物质,反复加热肯定会流失一部分维生素和营养价值,但是本身不涉及食品安全问题,根据国家要求,巴氏鲜奶不允许使用奶粉冲兑,也不允许使用食品添加剂,企业使用奶粉作为原料生产调制乳、灭菌乳等液态奶的,必须按照相关标准规定,在产品包装上标明“复原乳”字样,并在产品配料表中如实标明复原乳或乳粉等所含原料及比例。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企业用而不标”,汪家琦表示。
资深乳业专家冯启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以前国产的大包粉非常便宜,奶粉企业或是奶站收奶时,很多不合格的原奶本应拒收,但实际上这部分奶源常常以低廉的价格被收走,然后生产成大包粉。
冯启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前些年在市场开拓期,企业的产销都不是很稳定,那时常常会有大量液态奶在保质期内销售不完,有些企业会将这些过期变质的生鲜乳制品回收,重新制成大包粉,这就是“回奶”。
由于包括光明在内的一些著名乳企都被卷入“回奶”丑闻,还原奶和国产大包粉一度声名狼藉。
“不过这几年乳制品市场趋于稳定,临期商品基本在流通环节都能消化,这种事情已经很少见了”,冯启表示。
也是因为回奶丑闻,国务院办公厅2005年下发了《关于加强液态乳生产经营管理的通知》,《通知》指出,2005年10月15日起,凡是灭菌乳、酸牛乳等产品生产加工过程中使用复原乳的应在包装上标示出“复原乳”字样。2007年下发的《关于促进奶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中也有相关规定。
2007年底,国家质检总局与农业部去年底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强液态奶标识标注管理的通知》,《通知》规定,从2008年1月1日起,生产企业必须在巴氏杀菌乳和超高温灭菌乳包装上做出明确标识,而且要在产品配料表中如实标注复原乳所占比例。
“这几年国产大包粉价格上来了,但是质量却仍然难以保证,由于生产大包粉的原奶质量就不好,因此大包粉中蛋白质含量等就不达标,因此作为原料生产时,奶粉企业不得不添加各种营养素以通过检测,由于口感不足,又需要通过添加香兰素、乙基香兰素等调香,通过添加剂调出来的牛奶,其营养价值可想而知”,冯启表示。
检测难题
国家食药监总局也明确表态,现在有法规明确,鲜牛奶和纯牛奶不允许使用奶粉为原料进行冲兑,用奶粉作原料的液态奶必须在包装上标明“还原奶”,如果不标明属于违法。
既然国家已经对复原乳作出详细规定,为何市场上各种各样的液态奶,几乎都没有标注呢?
“检测是最大的一个难题,因为目前还没有一个有效的检测方法,能准确地辨别复原奶,目前使用的检测方法误判的可能性很大,而且酸奶中的复原乳也检测不出来,有很大的局限性”,曾经参与该课题研究的杨文山表告诉记者,关于液态奶中复原乳成分的检测是“十一五”期间的一个重要课题,但截至目前,仍未有更好的替代方法。
由于复原乳相关检测标准的缺失,近年来相关部门抽检乳品时也并没有涉及该指标,是以乳制品企业敢于使用了复原乳却不标示出来。乳业新国标中也提出此事,但是新国标此项规定也形同虚设。
“根据国家规定,复原乳与产品名称应标识在包装容器的同一主要展示版面;标识的‘复原乳’字样必须醒目,其字号不小于产品名称的字号,字体高度不小于主要展示版面高度的1/5,但是只有旺旺等少数几家企业遵守了”,国际食品包装协会秘书长董金狮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董金狮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目前在食品包装领域,存在法律法规和惩戒机制滞后的问题:“要求这样做,但是不这样做如何惩罚的部分存在缺失,消费者很难保护自己的权益,由于违法违规成本过低,企业自然有恃无恐。”
既然在复原乳的问题上存在诸多漏洞,为何国家不作出更明确的规定?多次参加行业会议和乳制品标准制定的一位专家道破天机:使用复原乳的多为一些全国性大乳企,当他们集体反对时,复原乳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