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收购原奶数量锐减，却以原《协议书》中规定：奶站交售原奶目标达成率不足50%扣除其管理费；内蒙古包头萨拉齐明旺乳业（以下简称明旺乳业）的负责人说，国家规定奶站每日交奶上限是：合同交奶量+合同交奶量×10%，可奶站站长却反映：明旺乳业不出具任何手续就将奶站超出上限交售的原奶没收占为己有是强盗行为；奶源紧张了企业就打价格战，市场难做了就关门歇业，企业与奶站、奶农之间的这些纠纷到底该怎样了结？

　　多家奶站管理费被扣

　　呼和浩特市武川县源元牧场场长胡皓向本报反映：他管理的武川马王庙奶站、上秃亥奶站、乌兰忽洞奶站、蒙独脑包、上脑包、三号、二号、十八太奶站从2008年3月开始，平均每天供应给明旺乳业8吨（最高时候15吨）原奶。2008年8月份胡皓与明旺乳业签了一份《补充协议》，按照协议规定，胡皓所管理的奶站每天应交给明旺乳业8.5吨原奶。三鹿奶粉事件后，明旺乳业收奶量锐减，胡皓说：“明旺乳业最多的时候每天收奶量为150吨，可三鹿奶粉事件后，最多时候的日收奶量仅为30吨。由于企业收奶的总量下降，我的所有奶站每天能向企业售出3吨原奶就不错了，因我不知道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提出更改协议，后来明旺乳业以此为由，收进去的原奶只给清了奶款，管理费一分都没给。从2008年9月15日到2009年4月底，明旺乳业共欠我11.8万元管理费，至今未还。此间，明旺乳业以细菌超标等各种理由拒收原奶，而根据《补充协议》一个月有50%原奶合格率不达标就会被扣掉当月奶站全部管理费。”

　　“交售原奶的数量不够扣管理费，交售原奶的数量如果超量了且各项指标均合格，明旺乳业也不仅不允许我们拉回超量的原奶，就连超量原奶的奶款及管理费也都被扣除。因为交售原奶超量被扣的款项，最少的奶站欠三四千元，最多的奶站欠三四万元。”包头市土右旗将军尧镇后荒地村奶站赵军亮这样介绍道。经过赵军亮等奶站站长初步统计，从2008年下半年至明旺乳业停业这段时间内因细菌超标、原奶超量、合格率不够等原因被明旺乳业扣的奶站管理费共达200多万元。

　　包头市土右旗将军尧镇腊卜村奶站负责人郝增祥说：“明旺乳业从2008年9月份开始扣奶站管理费，到10月份最严重，100多个开户奶站几乎都被扣了管理费，11月份有一半开户奶站被扣管理费，2008年9——11月份，光我的奶站就被扣了4万多元管理费。因为当时原奶到哪儿也不好交，即使经常被扣管理费我们也不敢说，就怕一说明旺乳业就不要我们的原奶了，包括到了明旺乳业停业的当月我们还是不敢说，因为明旺乳业还压着我们一个月的奶款和很多管理费。直到2009年7月底，明旺乳业停业一个多月后，我们才到明旺乳业与其进行协商补发拖欠的管理费，并将此建议反映到上海总部。期间，我们还经常到政府部门反映情况，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解决。明旺乳业重新开业后，个别奶站的站长又陆续多次去明旺乳业讨要拖欠奶款，可明旺乳业给的答复总是‘再等等’。”

　　明旺乳业缘何成众矢之的？

　　在采访中，多家奶站站长都反映：明旺乳业的做法有诸多不合理之处。“明旺乳业从2006年年底开业以来，收奶一直都不正常，刚开业，企业急等着用原奶，检测比较松，在原奶中掺水、掺假奶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交进去。从2008年3月份后，明旺乳业收奶检测突然变得极为‘严格’，质量好的原奶也交不进去，明旺乳业经常以酸度不合格、微生物超标等各种原因拒收。松的时候企业一天能收200吨原奶，紧的时候一天连20吨原奶也收不了。”胡皓说。

　　郝增祥从2007年3月份就开始给明旺乳业交售原奶。“明旺乳业与奶站的《补充协议》是霸王条款，90%多的奶站站长都没有亲自签过协议，也没按过手印，都是明旺乳业的员工或奶站的司机签的。”郝增祥回忆说：“2008年的夏天，我在外地出差，接到明旺乳业乳源部电话，说要我签署《补充协议》，乳源部的工作人员在电话中给我念了《补充协议》的各项条款，我当时非常不满意，也明确拒绝签署此项协议，但明旺乳业的工作人员说‘如果不签就不能再继续交奶’，我与他们协商：能否等出差回来再处理？他们也同意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我回来时忘记此事，明旺乳业的工作人员也再未给我打过电话。2009年5月份左右，我发现2008年10月份至11月份的管理费至始至终没有到账。按照与明旺乳业签订的《生鲜乳买卖合同》，明旺乳业无权扣发我的管理费，于是我立即给明旺乳业乳源部打电话，乳源部说我签署了《补充协议》，协议中的名字是我的，还摁有手印，管理费按补充协议条款全部扣除。”

　　除了协议不公平，郝增祥对明旺乳业的其他一些做法也不认同。“2008年9月份，我的奶站交售原奶一直很正常，每次都能合格，就是细菌有些超标，按以前的合同这样的情况是不扣管理费的，但到2008年10月底发9月份奶款的时候，明旺乳业出了一张单据，单据上明确规定每毫升牛奶细菌数超过200万菌落，每公斤原奶管理费扣0.2元。9月份交售原奶的时候没有这项规定，等10月份发奶款时才出示单据扣管理费，这样很不合理。光9月份明旺乳业就扣了我将近1万元管理费。”郝增祥说。

　　赵军亮从明旺乳业开业的第一天（2006年9月23日）就开始给明旺乳业交售原奶。赵军亮清晰地记得，明旺乳业第一天共收购原奶18吨，他就给交售了12吨。赵军亮说：“当时我包了11个奶站，最多的时候每天能交售120多吨原奶，明旺乳业一缺奶就让我从呼和浩特等城市往回调奶，调回来的原奶只要检验合格就照收，可等收进去以后，明旺乳业又以细菌超标为由不给奶站的管理费，让人纳闷的是原奶化验单上从未写过细菌超标。从2008年9月到2009年4月底连细菌超标、超量共扣我管理费17万多。”

　　如此的竞争策略？

　　包头市土右旗双龙镇永丰村奶站负责人薛开渠曾经是明旺乳业的一名员工，专门负责跑奶源。薛开渠说：“明旺乳业在土右旗建厂后并没有建立奶源基地，都是从伊利、蒙牛公司的奶源地往回抢奶。明旺乳业抢奶的策略就是以高价挖别的公司的原奶。

　　薛开渠披露：三鹿奶粉事件后，明旺乳业的日收奶量从120多吨直线往下降，最后降至将近20吨。期间，明旺乳业经常以‘奶车来得迟’、 细菌超标等各种理由拒收原奶。这一拒收不要紧，按照合同，明旺乳业最终就以合格率不够扣除奶站的管理费。

　　薛开渠说：“合格率够不够企业说了算，企业要想让奶站的原奶不合格，是一句话的事。我们曾不止一次试过，同样一车原奶今天检测不合格，放一个晚上，第二天换别的车拉进去竟然就被检测合格了。这说明不是我们原奶不合格，是明旺乳业根本就不想收购原奶。现在原奶紧缺了，明旺乳业对原奶的检测、考核又开始变松。以前原奶细菌含量超标要扣奶站的管理费，今年重新开业后，明旺乳业不对原奶细菌含量进行考核，只要原奶交到企业，奶站的管理费都是每公斤0.3元。”

　　除此之外，三鹿奶粉事件期间，明旺乳业的喷粉行为也让许多奶站站长不满。据薛开渠介绍：三鹿奶粉事件刚过，各奶站交售到明旺乳业的原奶因感官和煮沸指标不合格就被拒收。后来政府出面调解这类原奶由明旺乳业代加工喷成奶粉，喷粉费用由奶站出，每吨3980元。薛开渠说：“光我的奶站就喷了近4吨奶粉。”

　　薛开渠算了一笔账：1公斤原奶时价2.7元，9吨原奶喷1吨奶粉，每吨奶粉的加工费3980元，明旺乳业喷1吨奶粉的成本近3万元。但当时市场上的奶粉已经降价（从市场上买合格奶粉每吨2万元），那时明旺乳业如果再正常收奶喷粉的话就要赔钱，于是就把风险转给了奶站和奶牛养殖者，他们收了加工费喷好粉后，就让我们把奶粉拉回来自己出售，当时我们出售的奶粉每吨最高的价格是12500元，这样1吨奶粉我们损失将近2万元。”

　　“原奶倒了，国家还按每公斤2.3元的原奶收购价格给予倒奶补贴，但我们的原奶喷成奶粉不属于倒的范围，连倒奶补贴款都不能申报。”郝增祥说。

　　据了解，开多家奶站的李志军就因为喷奶粉损失了100多万元，由于损失过大，李志军拖欠奶牛养殖者的奶款至今还给不了。“明旺乳业欠李志军很多管理费，但他不敢去要，一露面好多奶牛养殖者都会跟过来要奶款。”郝增祥这样讲述李志军的经历。

　　救星还是搅局者？

　　据了解，明旺乳业于2006年10月正式建成投产，主要是把原奶喷粉，加工成原料供应总部。土右旗养殖办的一位负责人说，在三鹿奶粉事件刚发生后，伊利、蒙牛两大乳品企业停止收奶，明旺乳业在每月亏损100万元的情况下维持生产，直到2009年6月30日与该公司签订交乳合同的合同期满才暂停生产。

　　“越抢奶对我们越有好处。”现在土右旗不少奶牛养殖者都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据胡皓等人介绍：自从2010年5月1明旺乳业恢复生产后，普通的原奶收购价格都由原来的每公斤2.8元上涨到3.4元。据了解近期土右旗伊利的30多家奶站都准备倒戈到明旺乳业交售原奶。

　　有人说明旺乳业的重新恢复生产对奶源市场而言是鲶鱼效应，但是奶源基地是乳业的根基，挖别人的地基盖自家的楼合情合理吗？

　　郝增祥说：“明旺乳业是包头市土右旗政府招商引资回来的重点项目，明旺乳业开业的时候，政府做思想工作动员土右旗地方奶站到明旺乳业交奶。当时我们基本都在给伊利公司交售原奶，由于与伊利公司合同不到期，违约要扣奶款及管理费，走的时候许多奶站都被扣了几千到数万元奶款，可给明旺乳业交售原奶才两年多时间明旺乳业就停业了，虽然政府又积极帮助奶站返回伊利、蒙牛公司交售原奶，但伊利、蒙牛也不是留人大店，许多奶站也随着明旺乳业的停业倒闭了。”

　　“明旺乳业停业后，倒闭的奶站相当多，奶牛养殖者卖牛也相当多，将军尧镇后荒地村村里200多头奶牛，只剩下40多头小公牛。土右旗50%以上的奶站全部关门，是内蒙古地区奶站关门数量最多的地方。明旺乳业在不挣钱的时候就停业，不惜让奶站倒闭；挣钱的时候又重新开业以每公斤高于伊利、蒙牛0.2——0.3元的原奶收购进行抢奶。这样的做法在乳业里属于扰乱市场。”薛开渠说。

　　据薛开渠介绍：“在奶源基地建设方面，伊利、蒙牛的做法是先给奶牛养殖户提供贷款，奶牛养殖户拿上钱自己买牛、盖奶站，慢慢培养奶源基地，培养起来以后风险共担。如果停业的话，公司前期投入的钱也将损失。但明旺乳业在土右旗不给奶农贷款，也不给奶站贷款，根本没有投入资金建设奶源基地，明旺乳业停产了，公司本身并不受多大影响，损失的是奶牛养殖者和奶站，‘有利开，无利关’，这样的做法不太地道。”

　　据了解，尽管今年明旺乳业重新开业后给出的原奶收购价格比伊利、蒙牛高，但收奶量并不很充足，就是因为许多受过伤害的奶站、奶牛养殖者都有这样的顾虑：“假如明旺乳业再次停业，我们将何去何从？

　　谁来保障特殊群体的利益？

　　明旺乳业停业后，跟随明旺乳业的部分奶站倒闭，奶站倒闭了受打击最大的还是弱势的奶牛养殖者，他们只能被迫放弃养牛。对此业内人士表示担忧：如果明旺乳业再次停业，跟随明旺乳业的奶站将彻底倒闭，有一部分特殊群体（移民小区奶牛养殖者）的利益值得关注。据了解，土右旗上榆树营子移民小区现有116户村民，640多人。

　　据了解，移民养奶牛都是靠贷款，奶牛产奶量低，饲料又涨价，养奶牛根本不挣钱，移民们连每年的利息都还不了。移民贾维曙对记者说：“2002年，我贷款35000元养了3头奶牛，之后，为了扩大奶牛养殖规模，又向信用社贷了137000元，现在连本带利还欠银行20多万元，一点儿也还不了。”

　　对于现在养牛境况，移民小区奶农都很无奈：“从后山移民出来连土地也没有了，真不知道图了个啥？我们这些失地移民还得靠养牛生活致富啊！如果奶站倒闭了，那我们就更没有盼头了。”

　　企业回应：没有拖欠管理费

　　7月15日，记者见到了明旺乳业总经理陈绍棠，在陈绍棠出示的一份《协议书》上，记者看到：2008年9月25日签订的日交奶量为0.8吨的奶站只有当事人一方按手印，并没有明旺乳业公司的公章。

　　就奶站站长反映的原奶交售数量不够或者超量扣除奶站管理费的问题，陈绍棠这样解释道：“按照国家规定，乳品企业收购原奶量可以有10%的上下浮动。如果交售原奶量超过10%，奶站就有可能乘机进行倒奶，把今天不合格的原奶混到明天的原奶中进行二次交售。至于为什么有些奶站少拿了一些管理费，按协议规定如果一个月交售的原奶合格率低于50%，奶站管理费全部扣除。在当时全国乳品企业收奶总量均下降的情况下，由于奶站没有事先讲，也没有要求变更合同，所以根据以前的协议，奶站交售原奶只要没达到约定的标准就会被扣除管理费。”奶站没有要求变更合同，作为企业难道没有告知的义务吗？既然没有告知，又怎么能以此为由扣除管理费呢？就超量原奶的处理，陈绍棠这样解释：“奶站交售原奶时就知道国家的相关规定，所以在填数量单的时候故意少填，过秤时企业才知道奶站多交奶了。依据合同规定，超量原奶不予计价。”

　　对于如何解决奶站被扣管理费的问题，陈绍棠没有给出正面答复，只是说会尽快向总部汇报，具体的处理意见还要请示总部。8月5日，记者给明旺乳业上海总部打电话询问处理结果，上海总部工作人员说：“等核实后再给答复。”8月5日中午，陈绍棠打来电话说：“明旺乳业并没有拖欠奶站管理费，有的奶站管理费被扣是因为这些奶站没有按照约定的标准交售原奶。”

　　8月5日，就明旺乳业与奶站管理费纠纷问题，记者电话采访了内蒙古包头市土右旗养殖办主任苏献瑞。苏献瑞说：“这属于明旺乳业与奶站之间的经济纠纷，要想解决需要走法律程序。现在有的奶站已经关门，对此，政府也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