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虾就是这个命,永远长不“大”。和小熊猫一样,无论长得如何茁壮,要想把这个“小”字拿掉,不是有难度,而是没可能。
小龙虾曾经身份低贱。何故?一是取之易,只要有心,有闲,下手或下钩于浅河深沟,无虑空手而归。通常它不过是顺手带过的附属品,好比走在马路上,小姑娘向你散发小广告,不拿,深恐坏了她一天的事功,让她多在街头游弋些时间;拿呢,又多半不肯浪费目力,免不了急着找垃圾筒,塞入完事。物以多为贱,是为宿命。二是食者寡,一般人嫌其洗涤麻烦,尤其是要将其身上的“肠”(排泄管)剔出,需要耐心、细心,加之还要扳钳剪须,投入不少,最终不过是收获像手指甲那样一块“髀肉”,甚为不值。地位低,势所必至,理所当然了。
三十多年前,我正读中学,暑假,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到一位家住西郊的同学家里去玩。他的家在如今虹桥路水城路口一座花园洋房里。当时还没有水城路,虹桥路也很窄。花园里有个水塘。那位同学备了一点菜肴招待从成都路远道而来的我们。后来,他觉得荤菜少了点,有些不好意思,出去买吧,虹桥路上不见一块店招,要到静安寺才有熟菜卖。没辙。他想了想,说,我们去钓些龙虾吧。大家感到新鲜,于是跟他去水潭边钓小龙虾。没多时,就够满满一大碗了……
现在他的家,因为拓路,早已成了街面房子,自然也没了水塘,更不存在什么小龙虾。
这段少年时梦幻般的美食之旅,令我刻骨铭心。
“一袭红袍平世界,两支大钳定乾坤。”说的是小龙虾风靡华夏的壮阔气势。谁能准确地说出小龙虾“发飙”的开始时间?恐怕很难。“只有退潮的时候才知道谁在裸泳”,同样,只有身边到处飘逸着小龙虾味道的时候,才明白“高潮”其实早已到来。一般人总是后知后觉的。不过,大致说来,吃小龙虾之风形成至今,也就六七年时间吧。
小龙虾,听上去名字很中国,但实际上却是真正的“舶品”,甚至是“生物入侵”的典型。东北地区称剌蛄,北京人称麻小,还是上海人精明,谓之小龙虾——听上去像似大龙虾的具体而形微,有吸引力。
据说,“二战”时期,驻中国的日军生化部队因为要处理大量的尸体,就把克氏螯虾(小龙虾)经过基因改造,成批运到日军驻地,担任起水体清洁的工作。从此,繁殖能力极强的小龙虾便泛滥于中国。(事实上,小龙虾也并非日本原产,当初日本人看中小龙虾的吸纳污垢的能力,特地从加拿大和美国引进,不想,让这小家伙闹了个“迎神容易送神难”的下场。)
这是食用小龙虾最让人诟病的一点。当然,小龙虾“出色”的吸附污染物的能力以及它对于生态和水利设施的超强破坏力,都让人觉得不爽。问题是,如果我们未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它们的话,何不吃掉它们?当然,前提是,它对我们的生存基本无害。
我们应当相信自己的能量,曾经,麻雀被略加扫荡,差点绝迹;再是盛行吃蛇,居然“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后来热衷吃鲥品刀,几乎株连九族,让人家坐了“斩监候”……小小龙虾,又何足道哉!
现在,手剥一只小龙虾,口啜一杯冰啤酒,被认为是消夏的重要方式。餐馆,茶室,在家居,到处可见这样的风景。水煮、干煸、椒盐、麻辣、腐乳、盐水、清蒸、酱骨、麦香、十三香小龙虾,应有尽有;北京的簋街、上海的寿宁路、南京的新民路、合肥的宁国路……成了爱好者“朝拜”的圣地;朱大、龙妹、香巴岛等成了人们追逐的目标。有个写字楼的小女生创造的纪录,是一下子吃了十八盘,折合七百多只!合肥有卖龙虾的餐馆近4000家,其中龙虾专营店860多家!“顶极龙虾王,28元一只,10只起卖”、“598元一盘的价钱”,还使人趋之若鹜。盱眙市的经济支柱竟是小龙虾给撑起的!因为小龙虾,更多的人读对了“盱眙”两字。
疯狂的小龙虾!更疯狂的是人!
有首《龙虾谣》是这么说的:“拉着你的手(抓起龙虾钳),轻轻吻一口(品尝龙虾味);搂着你的腰(抓住龙虾腰),掀起红盖头(剥开龙虾头);深深吸一口(吸掉龙虾黄),解开红肚兜(剥开龙虾腹);拉下红裤头(拽下龙虾尾),让你吃个够(吃掉龙虾肉)。”虽然写得不够高明,但过程清楚。
我想加上一句,或许是狗尾续貂:“神定气须悠(少吃加慢吃),健康何必愁(身体最要紧)。”(文 / 西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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