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
80后发现地下440吨农药污染 危及600万人饮水安全 |
文章来源:中国青年报 庄庆鸿 更新时间:2013/1/18 8:53:12 |
|
时隔50余年,一个440吨DDT农药填埋场在嘉陵江上游被发现,而下游十公里内的自来水厂,直接供应着重庆市五区居民饮水。 2010年,嘉陵江某段被发现铬严重超标,直接危及下游600万市民的饮水安全。 2012年,重庆市环保局三次发文,督促整改环保评估的“走过场”等问题…… 这一系列环保风云的背后,都有着一个“80后”志愿者的身影。他叫向春。 地下的440吨农药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个发现,是向春“无意间的收获”。 2010年7月12日,向春和志愿者来到重庆沙坪坝区参观一家娃娃鱼养殖场,却有了一次意外发现。养殖场外的小溪边有一黑色塑料管道,有少量异常偏黄的水不断从管道排出。 他们怀疑可能是附近铬盐工厂的废水,立即打水,放入活虾测试。10分钟后,小虾竟然死了。“这初步验证了工作人员的推断:这是含铬废水。” 他们当即取样,自己掏钱送矿产检测中心检测,但一周后,结果却否定了这一判断:废水中没有铬。 “那活虾为什么会死?”困惑的向春不愿放弃,再次来到取样地附近访问村民。 大量的访问调查无果,他们在茶馆跟打麻将的老人闲聊,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原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重庆农药厂在这里填埋了不少农药废料。“具体是什么农药?填埋了多少?”但再怎么问,老人们也一无所知。 向春只好回去查阅资料,在网上查到了当时重庆农药厂主要生产DDT和六六六,都是对人体有毒的农药。抱着极大的忧虑,他们再次取样送检。 检测中心回复的结果是惊人的:“证明是农药,含量超出地表水标准19倍!” 水落石出,向春立即联系上了重庆市环保局。污染的源头,是重庆农化于1964年填埋的440吨废弃农药,当时填埋方案获得了政府批准,填埋后被长期遗忘。在环保局牵头下,政府部门评估,得出如今需要花费至少1318万元修复土地,对填埋场作无害化处理。 另一次嘉陵江重大污染的发现,就在两个月后。 2010年9月14日,向春正用网络地图检索水文状况,突然发现一段嘉陵江岸颜色异常泛黄。“这种黄色很典型,是受六价铬污染后的状态。”他们到现场调查,岸边的滩涂上流着有异味的黄水,水里还有不少肚皮上翻的死鱼。他们用矿泉水瓶灌了一瓶,样本看上去“简直像尿液”。 但周围的铬盐工厂已经搬走,不可能还有排放。污染到底怎么来的? 9月19日,检测报告出来了,显示这段河流的六价铬为28毫克/升,“严重超标,是污水排放标准的55倍”。他们立即向沙坪坝区环保局举报。 环保局几经调查后确认,污染源是工厂遗留的100亩重度铬污染土地。一下雨,铬元素就和雨水一起渗漏进嘉陵江,直接危及嘉陵江下游600万市民的饮水安全。 尽管民丰化工企业在压力下回收了渗漏废水,并承诺尽快对厂区堤坝堵漏维修,但向春和志愿者跟踪调查,却发现情况没有改善。在多次反复督促下,民丰化工从2011年4月底开始,投入100万元,对堤坝进行渗漏治理。 然而,公益人和污染企业的“捉迷藏”并没有结束。 2012年2月,向春等人再次取样调查,发现2011年的工程并没有彻底堵漏。他们继续举报,同时建议环保局“一是要对大坝渗漏进行彻底的工程治理,二是在大坝周围设置警示标志”。民丰化工被迫投资500万元,新设计了废水汇集、集中处理的工程方案。 2012年5月,在重庆持续大雨期间,向春等人再次赶到施工现场检查,却发现了4台直径为8公分的潜水泵,工程基坑里的废水竟然被大量抽排进入嘉陵江。重庆市、沙坪坝区两级环保局再一次领教了公益人的投诉,并提出了五项措施进行处置和施工督查。 历经磨练的向春并没有完全放心,“我们还会继续回访调查的”。 当地政府因他出台三文件 向春的公益环保之路始于2001年,而真正开始取得成果,却是在2010年。那年,他选择了在这个长江、嘉陵江交汇的城市做河流污染调查。他自己创办的重庆两江志愿服务中心,加上他一共只有两个人。 “因为我在这里通常看不到一条干净的河流,看不到一个水质好的湖泊。我自己是年轻人,特别希望去改善这些状况。” 组建之初,他们把目标瞄准了重庆市内污染最严重的一条小河,开始了保卫两江流域的艰难历程。 仅有的两个人,针对这条小河作了大量的实地走访调查。他们自己摸进污染严重的工业集中区,包括纺织、电镀和小工业的集中区。在旁人看来,他的工作就是“在臭气熏天的河边打水”。 就这样,他们从“两眼一抹黑”开始,逐渐摸索出了治污调查的基本工作流程:“调查环境异样、实地取样、提交检测中心”。 向春一次次和污染企业“斗智斗勇”,很快学会了有理有据。“拿到检测报告,我们就了解排放污染物的指标、排污超标的程度。再加上照片、视频、实地访谈等证据,一起举报给当地的环保局。” 自己调查取证,然后推动环保部门作为,这是两江志愿服务中心的基本策略。“这其实是我们策略性保护自己的的方法,而不会直接与工厂打很多的交道。” 与环保部门打交道也不容易,双方也有拍桌子红脸的时候。 有一次,向春对一家污染企业排污作了大量调查,但是区环保局非常自信地说:“那家污染企业没有问题。”双方在电话里大声争执了起来。但第二天,向春带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到了实地,“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对方无话可说”。 向春改变的,还不仅是水质。 2012年5月11日,两江志愿服务中心例行检索重庆环评报告,发现一家公司的扩建项目两次环评竟然同一天公示。他们顺藤摸瓜,发现对这个项目进行环境评估的是“永博环保公司”,而它并不在重庆具有环评资质的单位列表中。 5月14日,重庆市环保局环评处回复向春,说他发现的“情况属实,将严肃处理”。同时环评处表示,“感谢你们反映的问题,希望今后多加强交流”。4天之后,环保局以公文通报了处理结果,并开始整顿重庆市环评企业。 2012年6月,在向春他们的推动下,重庆市环保局再发文件,要求做好环评公众参与的工作,“纠正以往环评过程中的形式主义”。后来,环保局又第三次发文,指出并纠正了环评过程中的问题。 重庆市环保局一位副局长曾坦率地告诉污染企业:“不是只有我们环保局在盯着你们,是有人在盯着我们,有人在整天监督我们,看环保工作的成效。” 从一条小河到16条河道 从最初的一条小河,到选定十六条典型河流流域,两江志愿服务中心至今已两周岁。 在发展过程中,他们也受到了制约,那就是专业志愿人才缺乏。 向春认为,做环保公益,最需要具有专业知识的志愿者加入,这样才能高效专注地解决专业问题。他自身对此就深有体会:“虽然说我的专业是生物,但经验和技术能力还要靠做中学、学中做。” 曾经有一名环保局工作人员跟他们去实地取样,不戴手套就直接拿瓶子采样。向春赶紧要给他戴手套,却被拒绝了。这让向春哭笑不得:“主管部门的人都如此缺乏专业知识和经验,整个环保领域就更是如此。” 如今,向春和团队成员们已经身经百战,但仍然每月邀请环评工程师、化工化学专家来培训。“我们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就直接去请教。” 向春也不讳言工作的艰辛。“我们招人的时候,都是给人讲:如果你仅仅是要找一份工作,是很难做好的。我们其实是在非常高频、快速的工作状态,要去筹款,要去实地调查……各方面压力还是挺大的。” 1982年出生的向春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想做到40岁。“因为当你看到这样一家每天排污水的企业、工厂,经过自己的努力后,每天排出来的是干净的水,真的会非常高兴,非常激动。” 一位经常和向春打交道的区环保局长告诉下属,非常敬佩他们这样的人。“因为他们做的事情不是为自己,还这样有激情。” 在向春看来,这就是他们努力获得的价值之一。“我们和政府部门不断互动,也让他们认识到了NGO的作用,逐渐认识和接纳了这样的力量。”实习生 陶旺波 本报记者 庄庆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