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化剂的过度恐慌

　　联合国一项调查显示：中国具备基本科学素养的人只占4%

　　“在关注塑化剂危害的同时，老百姓更应该关注酒精本身的危害。”酒鬼酒塑化剂事件发生后，罗云波再一次语出惊人。

　　——驳斥食品安全谣言，建言食品安全制度建设，在微博晒从外国购买的转基因产品，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院长罗云波，显得有些“不务正业”。正是不遗余力地进行科普宣传，让他获得了2012年互动百科“知识中国”年度人物称号。

　　转基因技术是否是潘多拉之盒？面对科学，我们应该秉持何种态度？罗云波坦言“过去如果怀疑科学，我们就没有今天；今天如果怀疑科学，我们将没有未来。”

　　“在关注塑化剂危害的同时，更应该关注酒精本身的危害”

　　新闻观点：酒鬼酒事件发生后，公众对于酒类饮品的安全又产生了新的质疑。

　　罗云波：在白酒中掺入塑化剂，一般来说不会对酒的口感性状产生影响，因此企业可以添加塑化剂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从工艺上而言，酒类饮品比较容易与存储运输中的塑料制品接触。因为酒精本身是一种溶剂，与塑料制品接触后，可能导致塑化剂进入酒中。无论这次事件最后如何处理，这都应该给企业生产者敲响警钟，要注意我们在食品加工工艺上的安全问题，今后要杜绝此类问题的发生。

　　塑化剂进入食品的问题已不是第一次发生，除了酒类饮品，其他与塑料制品接触的食品，也有一定可能性发生此类问题。此前曾有过筛查，但没有注意到酒类饮品的问题。

　　同时，饮酒的消费者也没必要过分恐慌。我们说毒性物质有个“量效”的概念，如果只是平时少量饮酒，摄入的塑化剂不足以对人的身体造成危害。但如果你天天饮酒，大量饮酒，那我看在关注塑化剂危害的同时，更应该关注的是酒精本身的危害，因为这对人身体的危害更大。

　　新闻观点：近几年食品安全事故频发，对于公众的恐慌，应该如何解决？

　　罗云波：我国人口众多，每天生产和消耗的食物量巨大，生产群体规模庞大，然而相对而言技术水平相对低下，安全监管投入不足，因此出现了很多食品安全问题。暴露出我们对食品安全监管仍有薄弱的环节，离消费者的要求还有距离。不过客观而言，我国食品安全还是有基本保障的，整体环境也在改善之中，公众不需要过度担心，更没有必要恐慌。

　　“国人应仔细分析，我们这个国家，拿什么去与人家抗衡”

　　新闻观点：许多人对您的关注，是从您宣传转基因知识开始的。

　　罗云波：转基因技术是国家重大科技专项工程之一，除了转基因技术以外，国家重大科技专项工程还包括大飞机的研制、载人航天探月技术等，其重要程度是相当的。不过后者这些老百姓比较熟知，也大多支持，偏偏转基因技术遭到了很多质疑，甚至是被“妖魔化”。

　　转基因技术遭到反对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宗教、伦理的因素，也有政治、经济的因素。如果我们国家长期徘徊不前的话，会在战略上陷入被动，现在体现在吃的东西上，今后则会在医疗等多个方面落后，这些技术的战略制高点就会掌握在外国手里。

　　我不知道反对转基因的人怎么想这些问题，当然反对转基因的人，也有很多类型，有些是真担心，因为他不懂，他害怕转基因有危害，而有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理性的中国人应该仔细地分析，我们这个国家，拿什么去与人家抗衡？

　　新闻观点：转基因技术的重要性体现在何处？我们为什么要大力发展转基因？

　　罗云波：别看我们国家粮食九连增，但始终有一把剑悬在我们头上。例如转基因大豆，当年我们决定不去研究，认为中国有几千年的大豆种植历史，老外搞不过我们。结果没想到，转基因大豆一出现，几年内我们的大豆就不行了，中国现在已经是大豆纯进口国，如果说美国、或者巴西、阿根廷这些大豆出口国不向我国出口大豆，我国的食用油马上就无法供应，我们的猪肉价格也会飙升。

　　现在一个严峻的形势是，人家的转基因玉米又在咱们家门口敲门了，如果玉米再失守的话，中国人就要饿肚子了。好在转基因玉米我们有技术储备，我们不仅有已经获得安全证书的转基因玉米，也有还在研究过程中的种类。

　　粮食是战略资源，掌握在别人手里，人家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给你，主动权就掌握到别人的手里，我们说话就没有分量了。

　　目前迫切的问题，是政府力量和科学组织要让转基因的发展在冲击中保持现状，不至于后退，同时研究工作要抓紧，要做更多的战略性储备，一旦人家敲你国门的时候，你要能拿出应对的产品。

　　“反转基因组织抓住了老百姓最脆弱的神经”

　　新闻观点：支持转基因技术，您的态度非常坚决。例如前段时间某法国科学家宣传转基因有害，您便直言他是“科学骗子”。

　　罗云波：针对法国那个研究小组的研究结果，欧洲食品安全局已经发表了官方的意见，不承认他的研究结论；法国科学界官方机构也表示，对他的实验不予采信。

　　当然这些官方表态，不会影响那些反转基因组织，他们还是会继续拿这个研究结果说事，因为老百姓不一定知道这些辟谣的信息，更不会去专业科学机构的官方网站上看。

　　实际上中国老百姓不用着急，我们又没有吃转基因玉米。而美国人吃转基因玉米十多年了，如果真如那个法国科学家所言，美国人的肿瘤发病量不是要飙升吗，人的平均寿命不应该下降吗？这些问题怎么没有发生呢？

　　新闻观点：但各种转基因技术的谣言仍然非常盛行，许多人对此也深信不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罗云波：反转基因组织抓住了老百姓最脆弱的神经，用一些很极端的伪命题来进行宣传。例如他们会问科学家，“你能保证转基因100%安全吗？你能保证一千年后不会对人类产生影响吗？”他这么一问，科学家就含糊了，即便是喝水，能够100%安全吗？水喝多了，电解质会产生不平衡，也不是绝对安全。一个严谨的科学家永远不会说绝对安全。

　　而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看到的是两个人吵架，科学家反而处在弱势的地位上。况且科学家不是斗士，遇到这种情况，科学家干脆就说“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另一方面，中国刚刚发展起来，老百姓兜里刚刚有了一些钱，还处于“土财主”的阶段，相对而言科学素质比较低，容易听信谣言。例如联合国一项关于公众科学素养的调查，中国具备基本科学素养的人只占了4%，在所有主要国家里，我们是最低的。我们也闹了很多笑话，例如日本福岛核电站事故，人家日本人还很淡定，我们把盐都抢光了。

　　实际上针对转基因的谣言，大多很容易攻破。例如外国人不吃转基因食品的谣言，现在我们很多人都有外国朋友，你打听一下不就行了？实际情况是，一个美国人如果想要不吃转基因食品，就几乎活不下去。

　　“社会层次越低，巫术和行骗就会越流行”

　　新闻观点：转基因面对的困境说明，打破谣言需要多方面的努力，政府是否仍存在出力不够的情况？

　　罗云波：我们的体制决定了政府一般不会跟老百姓直接对话，我们的官员不会轻易表态。但这不等于政府没有做出努力，在每次食品安全问题出现后，政府都在加强监管，加强规范。针对转基因技术，政府出台一系列的文件，这就是它的态度。例如每年政府一号文件，都有对转基因政策的描述，都是要大力推进转基因技术的表态。

　　新闻观点：目前我国民间“反智”的氛围仍很浓厚，未来民间力量能否成为普及科学的中坚力量？

　　罗云波：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来自科学。过去的人如果怀疑科学，我们就没有今天；今天的人如果怀疑科学，我们就没有未来。中国正处于发展阶段，越来越多的科普组织和个人正在出现，但科学的普及是一个艰苦的过程，有赖于整个社会文明、发展水平的提高。社会层次越低，巫术和行骗就会越流行。

　　实际上，美国反对转基因的观点曾经也很流行，甚至反转基因组织去上街游行，但最终还是支持的声音占优，这是因为整体社会对于科学的认识水平更高，接受程度更大。只有我们国家继续发展，才会有利于科学组织成长的土壤。

　　感言

　　“现在有太多所谓的专家误导公众”

　　罗云波，男，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保障食品安全营养技术的研究及科普工作。2012年互动百科“知识中国”年度人物。

　　作为一个严肃的学者，不光是要在象牙塔中做研究，也要把严谨的科学态度带给社会。要以正确的科学知识去影响你可以影响、有机会影响的人，我觉得还需要更多知识分子去做这个事。

　　做科普工作，我实际上还是很被动的，不敢说是以天下为己任。但是在媒体来找我的时候，我还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有一些学者不愿意在公众面前发言，因为他们感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再加上容易得罪人。例如食品安全这种敏感的事情，一旦对具体问题进行评论，肯定会批评到一些人，批评到政府，或是相关的企业，也可能是老百姓，不管怎么样讲，都有可能得罪人。

　　我希望更多的科学家，哪怕是被动一点，只要请教到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负责任，要敢于实事求是地说话。

　　另外一方面，在科学传播的过程中，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应该注意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你不要跨领域地去评价问题。现在社会分工很细，隔行如隔山，即便是食品的问题，我也不是全都知道，例如记者问到我某种添加剂的作用如何，如果我不懂，那我就会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事”。科学家不应该跨领域地去评价，这是科学家严谨科学态度的原则问题。现在有太多所谓的专家，他们的说法误导消费者、误导公众，使得他们更加恐慌，让社会增加更多戾气。

　　只有社会上有了更多科学的声音，我们科普的力量才能够更好的发展，才能有更多科普的社会组织出现。

　　主笔：吴 楠

　　素描：宋 溪